第二章 十月

开学第一天

十七日

新学期又开始了，三个月时间真快，像做梦似的，感觉一觉睡醒就要上学了似的。早晨，妈妈送我到学校去。一路上，我还在回味着在乡间的情形哩。一路上见到的全是学生，闹闹嚷嚷的，买笔记本，买书袋。校门口的路都要堵了，校役和警察在忙碌地疏通。

“嘿，安利柯！”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。我回头一看，哦，是我三年级时的老师。他是一位头发卷曲、面容快活的人，也是我最喜欢的老师。“我们以后不在一处了！要努力哦，安利柯！”老师亲热地跟我打着招呼。我挥手和老师告别，眼泪差点儿流出来。我也知道开学后会和老师、一部分同学分离，可是今天被老师这么一说，又忍不住难过起来。妈妈带着我挤进去报名。喔，人太多了，许多夫人、绅士、男用人、女用人……他们拉了孩子的小手，拿着成绩簿，挤在接待处，热闹得像戏院里一样。“安利柯，”这时，我二年级时的女老师看到了我，微笑着说，“你要到楼上去了，以后不会走过我的教室了。”说完，老师恋恋地看着我。我的鼻子也发酸起来，似乎和老师们的感情到今天才被发掘出来。

校长先生的头发好像比以前白了，学生们也比夏天的时候长大了许多，见了面叽叽咕咕说个不停。一年级刚来的小孩子不愿到教室里去，像小犟驴似的，拽进去又跑出来。做父母的很无奈，有的诱骗，有的训斥，整座校园里乱糟糟的。对此，老师们也毫无办法。

很快，学生们被带到各自的教室里去了。我弟弟被分在代尔卡谛女老师班上，我也进了自己的班级。全班共有五十五名学生，一同从三年级上来的有十五六个，代洛西也在里面，他经常得一等奖，是班级的名人。新的教室，新的同学，新的老师。一切都那么陌生，教室里显现出一片沉闷的气息。这让我忍不住怀念暑假时的山林，又忍不住想起三年级时候的老师。我这样想着，想着，小小地伤感起来了。时间过得好快啊，去年的老师再也不能看到了，他很年轻，对我们也很亲切。

今年的老师是个高个子，没有胡子，留着长长的花白头发，额头上皱着直纹。他的嗓音很粗，一副严肃的样子，看起来让人害怕。我看着他那没有笑容的面庞，再一次想起以前的老师，他经常对我们微笑。

唉！一天总算过去了，还有九个月呢！一想到作业啊月考啊，真累人啊！总觉得学校不如以前那样美好了。下课后，一出教室，我就朝妈妈飞奔而去，搂着她，吻她的手。妈妈很高兴，轻轻拍拍我的头，温柔地说：“要用心哦，安利柯，妈妈会和你们一起用功呢！”

我听了妈妈的话又高兴起来，跟着她一起回家。今天最大的遗憾就是以后不能再看到那位快活的老师，感觉学校不如以前有趣味了。

我们的老师

十八日

今天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，我早早地就起床上学了。但是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，发现老师已经到了。他以前教过的学生还时不时地从门口探进头来和他亲热地打招呼。

“早上好，老师！”大家高兴地说着。还有些学生跑进来，同老师握了握手，又匆匆跑出去。看来，大家都很喜欢他，今年还想让他教呢。老师也礼貌地和学生打着招呼，还去握他们的手。

上课的铃声响了，叽叽喳喳的教室立刻安静了下来。老师站在讲台上，眼光把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扫了一遍，然后安排我们默写，自己下了讲台在课桌间走来走去。只见老师停在一个脸上长了很多红痘的学生跟前，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，还在他的脸上仔细地查看了下，然后关切地问：“是不是发烧了？”这时，老师身后的一个学生趁机跳到椅子上，玩起洋娃娃来。老师听到动静后就回过头去，那学生就急忙坐下，低下头准备接受责罚。老师走过去，把手按在他的头上，轻声说：“下次不要再捣蛋了！”也没有责罚他，就又走回讲台上。

等我们默写完后，老师站在那里，默默注视了我们一会儿，然后用亲切的声音说：“同学们，从今天起，我们有一年的相处时间，在这一年里，我希望大家能够和睦相处。”

老师说到这里，停顿了一下，又说：“去年，我的妈妈去世了。在这个世界上，我已经没有亲人了。现在，你们就是我的家人。你们就是我的孩子，我爱你们，希望你们也喜欢我。我不愿意责罚你们，但是，请拿出你们的真心，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，给我争口气！你们不用开口承诺什么，我知道你们已经在心里答应我了。谢谢你们。”

这时候，放学铃声响了，大家都默默地收拾东西，静悄悄地离开自己的座位。那个调皮的学生走到老师的身旁，羞愧地说：“老师！请原谅我，我下次再也不那样了！”老师吻了吻他的额头说：“好孩子！我相信你，快回去吧！”我发现，我们的老师其实挺可爱的。

勇敢的洛佩谛

二十一日

今天早上，爸爸送我上学，我们正说着话呢，突然看到路上的人都向学校跑去，爸爸担心地说：“发生了什么事呢？”

我们加快脚步，赶到学校，这时，学校一间大大的房子里已经挤满了人，许多学生和家长都站在那里。我们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，这时，只听见有人叹息道：“可怜的孩子！可怜的洛佩谛！”房间里太拥挤了，我踮起脚尖，从人群中望过去，只能看见警察的帽子在晃动。过了一会儿，有人喊道：“医生来了！”只见一个戴着高帽子的绅士走了进来。爸爸忍不住问旁边的人：“出什么事了？”那人回答说：“有个学生被车子轧伤了！”“脚骨都压碎了！”旁边另一个人说道。我们这才知道原来是二年级的洛佩谛受伤了。

那人说，在上学的路上，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挣脱开妈妈的手，向前跑去，结果不小心摔倒在路上了。正好这时有辆街车朝他急驰过来，就在这危急时刻，洛佩谛突然冲过去，一把推开了那个小孩。但是洛佩谛自己躲闪不及，一只脚被车子轧伤了。

“听说洛佩谛的爸爸是个炮兵大尉。”有人说，正在大家谈论洛佩谛的时候，有个女人发疯似的从人群中挤进来，边跑边哭，有人立刻认出她就是洛佩谛的妈妈。接着，另一个妇女跑到洛佩谛的妈妈跟前，张开双臂抱着她，大哭起来，听说她是被救出的小孩的妈妈。之后，两个妇人又哭着向室内跑去，不一会儿，我们听到里面传来“洛佩谛呀！我的孩子呀！”的哭叫声。过了不久，一辆马车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。不一会儿，洛佩谛被校长先生抱了出来，他的头无力地依偎在校长先生的肩上，眼睛闭着，脸上毫无血色。大家都安静下来，静静地看着，只有洛佩谛妈妈不停地抽泣着。校长先生将受伤的洛佩谛高高地举起来，让大家都能看见。家长，学生，还有老师们都异口同声地称赞道：“洛佩谛！好孩子！真勇敢！”“真了不起！”那些离的近一点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去吻洛佩谛的手。

这时，洛佩谛的眼睛睁开了，他问：“我的书包呢？”被救的孩子的妈妈拿起书包给他看，流着泪说：“好孩子，我帮你拿着呢，我帮你拿着呢。”洛佩谛的妈妈看到儿子这么坚强，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。

后来，他们很小心地把洛佩谛放到马车里，然后，马车慢慢地驶去，我们都默默地走进教室。

喀拉布里亚的小孩

二十二日

昨天下午，老师告诉我们，洛佩谛现在只能依靠拐杖走路了。老师正在说这个消息时，校长先生领了一个陌生的小孩走进教室里。那个小孩浓眉大眼的，头发非常浓密，皮肤很黑。校长先生把这小孩交给老师后，低声地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。

小孩睁着大眼睛，好奇地打量着教室里的一切，老师拉着他的手，对我们说：“同学们，你们应该感到高兴。今天来了一个新同学，他来自喀拉布里亚的莱基昂，那里离我们很远。他的家乡是个令人骄傲的地方，意大利很多名人都出生在那里，许多勇敢的军人也出生在那里。你们要特别爱护他。”

我们听得都肃然起敬起来。老师接着说：“请大家友善地对待新同学，要让他在这里有家的感觉，要让他知道，在意大利，无论在哪所学校，都有他的好兄弟。”老师说完后，又走到意大利的地图前，用手指着喀拉布里亚的莱基昂的位置让大家看，然后又大声喊道：“阿耐斯托·代洛西！”代洛西是我们班的班长，也是我们班学习成绩最好的。他听到老师喊他的名字，就站起来。老师说：“你过来一下！”于是，代洛西离开座位走到讲台前。“你是班长。欢迎新同学加入我们班。”代洛西听到后，就紧紧拥抱了下那个小孩，并大声说道：“欢迎你！”新同学也热烈地吻了吻代洛西的脸颊。我们在下面高兴地拍起手来。老师忍不住喊道：“安静些！安静些！在教室内不可以鼓掌喧哗！”但是看得出来他也很高兴。

喀拉布里亚小孩坐好后，邻桌的同学都显得很热心。有人送钢笔给他，还有人送画片，也有送他瑞士的邮票的。

同班同学

二十五日

送邮票给喀拉布里亚小孩的，正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卡隆。他是我们这一级身材最高大的，他的脑门很大，笑起来很可爱。虽然他今年才十四岁，可是看起来像大人一样，做事很稳重。

在我们班，我还喜欢和可莱谛玩，他说话很风趣，平时总穿着茶色的裤子，戴一顶猫皮的帽子。他的爸爸是开柴店的，可莱谛告诉我说他爸爸曾经在温培尔脱亲王部下打过仗，那是1866年的事，他还炫耀说他爸爸拿到了三个勋章呢。

我们班还有个叫奈利的小孩，是个驼背，他的身体很差，脸色常是苍白的。还有一个叫华梯尼的，他总是穿着漂亮的衣服四处炫耀。

坐在我前面的同学，大家都叫他“小石匠”，那是因为他爸爸是个石匠。“小石匠”也是一个幽默的家伙，他的脸圆圆的，鼻头像个小球，最喜欢扮兔子做鬼脸逗大家开心了。他家境不好，常常戴着一顶很破旧的帽子，也许因为害羞，我经常看到他把帽子像手帕似的叠起来，藏在口袋里。“小石匠”的同桌叫卡洛斐，他的眼睛特别小，长着鹰钩鼻，身子瘦瘦高高的，喜欢在指甲盖上写字画画，做种种滑稽的事，还常常拿一些钢笔或者空火柴盒和大家交易，非常精明。

有一个叫卡罗·诺卑斯的小绅士，看起来很高傲，他的身边坐着的两位同学，家境都不好，一个是铁匠的儿子，穿着齐膝的上衣，脸色苍白得好像一个病人，对什么事情都很胆怯。一个是满头红发的小孩，他的一只手有残疾，用绷带牢牢地吊在脖子上。听说他的爸爸到美国去了，妈妈是一个挑着担子沿街卖野菜的小贩。

坐在我左边的小孩叫斯代地，长得又矮又胖，都快看不到脖子了。他的性格很古怪，不喜欢和人说话，似乎什么都不懂。可是每次老师讲话的时候，他都目不转睛地皱着眉头，紧闭着嘴巴认真听着。坐在他旁边的就是捣蛋鬼弗兰谛，他平时在班里很嚣张。听说他以前被别的学校开除过。此外，我们班还有一对长相很相似的孪生兄弟，他们总是穿着一样的衣服，戴着一样的帽子。全班同学中，长得最漂亮、最有才干的还要算代洛西了，他年年都得奖学金，估计今年的第一名还是他。

我最喜欢的是铁匠的儿子，就是那个看起来病怏怏的泼来可西，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，常用亲切而忧郁的目光注视着别人，要是不小心触犯别人的时候，他总要说声“对不起”。不过，听说他在家常常挨他爸爸的打。在班上，长得最高大、品德最高尚的却是卡隆。

卡隆的义侠行为

二十六日

今天发生的一件事，让我更崇拜卡隆的为人了。早上上学的时候，遇到了以前教过我的女老师，她很关切地问了我一些学习的情况，还问我什么时候在家，我就和老师多说了几句话，所以到学校稍微晚了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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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教室的时候，老师还没来，教室里乱糟糟的，原来是三四个小孩凑在一起欺负那个红头发的克洛西呢。可怜的克洛西手有残疾，经常被人欺负。有一个小孩把手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学克洛西的样子，旁边的人都在扮着鬼脸，克洛西气得涨红了脸。接着，有一个小孩拿起三角板打他，另一个还把栗子壳往他的头上扔，克洛西坐在那里，眼里噙着泪，我们都看不下去了，但是又没有人上前阻止那几个小孩。他们几个见克洛西不敢反抗，更加放肆起来，嘴里还喊着“残废”“怪物”。克洛西气得身子直打战，这时候，那个讨厌的弗兰谛跳上椅子，又开始模仿克洛西妈妈挑着担子卖菜的样子来。弗兰谛扮得样子很形象，他的伙伴们都哈哈大笑起来。克洛西终于被惹怒了，拿起桌子上的墨水瓶就朝弗兰谛扔过去，结果弗兰谛很敏捷地躲开了，没想到墨水瓶却正巧打着了刚走进门的老师。

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，大家都逃回自己的座位上，吓得一声也不敢吭。老师的胸部挨了这一打，脸色都变了，他走到讲台上，严厉地问：“刚才是谁扔的墨水瓶？”大家都低着头，没有人回答。

老师又高声问：“到底是谁？”“是我！”我们都很惊讶地望向卡隆，他站在那里，态度很坚决。老师盯着卡隆看了半天，然后再看了看一脸惊诧的我们，说：“不是你。”然后眼光又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扫了一遍，又说：“是谁扔的，请自觉站起来。”克洛西慢慢地站起来，哭着说：“他们打我，欺负我，我气极了，就把墨水瓶扔过去了。”“我知道了！那么欺侮他的人都站起来！”先生的脸很严肃。那几个小孩互相望了望，都慢慢站起来，把头低下去。

“我真为你们感到失望，竟然欺负比你们弱小的同学，你们的行为实在是太恶劣了！”老师说完后，走到卡隆的桌子边，弯下身子，轻轻托起他的头，凝视着卡隆的眼睛说：“好孩子，你的心灵是高尚的。”卡隆趴在老师的耳边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，老师突然对那几个闹事的说：“今天，我就饶过你们。希望你们今后能好好改进。”

我的女老师

二十七日

今天，我二年级时的女老师如约来我家做客了。老师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来过我家了，所以我们全家都很高兴地招待她。

老师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化，她忙得都没有时间去打扮自己，穿得依旧很朴素，帽子旁边还罩着那条绿色的面纱。头发也没有修饰。不过，老师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，头发也白了些，还经常咳嗽。

妈妈很关切地问：“老师，你的身体怎么样？”

“没什么，我很好。”老师忙回答说。

“你为了孩子，讲课时声音太大了，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。”妈妈说。妈妈说得没错，在我的印象中，老师讲课的时候嗓门很大，生怕坐在后面的同学听不清她讲的内容。我还记得老师讲课的时候，总是不停息地讲着，似乎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，我们根本就没时间做些小动作。老师的记性很好，她能记住自己教过的每个学生的名字。听说，每次考完试，她都要到校长那里打听她曾经教过的学生的成绩。有时候老师还会站在校门口等着，碰到以前的学生了，就让他拿出自己的作业本让她看，查看学生的作业是否认真，是不是有进步。

学生们也都很喜欢老师，有的已经上了中学，还有的都长成大人了，还会常常回学校去看望她呢。老师说她今天带她的学生去看绘图展览会了，回去的时候特意转到我们家来的。以前老师教我的时候，每到星期二，就会带我们班同学去博物馆参观，还把里面的每样东西都解说给我们听。老师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前了，但是说起学校的事情，就神采奕奕的，很愉快。她还记得两年前，我生了一场大病，躺在床上不能去上学，老师为此还经常来我家为我补课呢。

“安利柯，带老师看看你当时睡觉的那张床吧。”老师和蔼地说。于是我带老师去了姐姐的房间，因为那张床现在是姐姐的。老师在房子里坐了会儿，问了我一些学习方面的事，然后就起身告辞了。妈妈留她下来吃饭，老师谢绝了，因为她还得看她班里的学生去，一个马鞍匠的儿子，他正在出麻疹。老师胳膊上还夹着晚上要批改的作业本。而且，天黑之前她还要教一个商店女老板学算术呢。

“老师，你千万要注意身体啊。”妈妈忍不住叮咛道。老师笑着说她会注意的，临走前，老师对我说：“安利柯，等你会解难题了，也能写长文章了，还喜欢老师吗？”说完，老师摸了摸我的头，又说：“安利柯，可千万别把老师忘了！”啊！我怎么会忘记你呢？等我长大了，一定还记得老师，还要去学校里看望你的。

想想你教了我两年，使我学会了许多事。那时候你的身体还有病，可是仍然热心地爱护我们，教导我们。我们字写得不好了，你会手把手地纠正。当主考老师向我们提问时，你会担心得坐立不安。当我们学习有进步时，你又会满心欢喜。你对我们就像慈母一般！这么好的老师，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的！

贫民窟

二十八日

昨天下午，妈妈带着姐姐和我，去给报纸上登载的一个穷妇人送布。我拿着布，姐姐手里拿着写有那妇人地址的条子。我们一路打听过去，走进一栋高大的楼房里，来到了阁楼那一层。

沿着长长的走廊，我们一直走到最后一间小屋子前。妈妈敲了敲门，不一会儿，一个年轻的妇人就来开门了，她看起来又瘦又小，脸色很苍白，头上还包着青布。

“您就是报纸上登载的那位妇女吗？”妈妈问。

“是的。太太。”

“那么，这里有点儿布，希望你能收下。”那女人听了，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。这时候，我往她身后的屋子看去，发现里面的光线很暗，布置得也很简陋。我又瞥见屋里坐了一个小孩，背对着我们，似乎正在那里写字。我仔细看了看，发现他的确是在写字，旁边的椅子上放了一堆纸，地板上摆了一个墨水瓶。我还纳闷，这么黑的屋子，他能看见字吗？忽然看见那小孩一头的红发，这才想到，他就是卖菜人家的儿子克洛西，就是那个可怜的一只手有残疾的克洛西。

我趁着那妇人收拾东西的时候，悄悄告诉妈妈：“里面的那个小孩，是我们班同学。”妈妈看了看屋里，低声说：“不要出声，如果让他看见你，知道自己的妈妈受到同学的施舍，那多难为情。你不要说话。”可是，正好这时候克洛西回过头来，他一眼就认出了我，还对我笑了笑，我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。妈妈悄悄地把我往前推了下，我就立刻走进去，抱住克洛西。他也站起来，紧紧握住我的手。

克洛西的妈妈忧伤地说：“家里只有我们娘儿两个。孩子的爸爸七年前就去了美国。我现在又生了病，不能再出去卖菜了。也不怕您笑话，如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。孩子平常温习功课都难，家里连盏小小的灯都没有，屋里光线这么暗，我怕时间长了对他眼睛有影响。幸好课本还有作业本都是市公所免费送的，孩子这才勉强有书念。孩子太可怜了，他很喜欢上学的，但是……像我这么命苦的人，恐怕是再没有人能比了！”说着就哭泣起来。

我妈妈听了她的话，早已热泪盈眶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她把自己身上的钱都掏出来给了克洛西的妈妈，又走过去吻了吻克洛西。

后来在路上，妈妈对我说：“安利柯啊！你要多向克洛西学习啊。你看看那个孩子，多可怜，可是不管多么艰苦，他都坚持着学习。而你呢，什么苦都不用吃，却总觉得学习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呢。儿子，那个孩子一天的学习简直比你一年的学习还要有价值得多呢！只有像他那样的孩子，才应该受一等的奖励哩！”

少年爱国者

今天，老师给我们讲了一个品德高尚的少年故事，名字叫《少年爱国者》。故事是这样的：有一艘法国轮船从西班牙的巴塞罗那出发，准备开往意大利的热那亚。船上的乘客有法国人、意大利人、西班牙人，还有瑞士人。其中有一个十一岁的孩子，独自一人坐在一边，离大家远远的，还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人。

其实，这个少年的身世很可怜，他出生在意大利一户贫穷的农家里。两年前，他的父母把他卖给了一个街头卖艺的戏班子。戏班里的人经常打他骂他，还不给他饭吃，每天都强迫他学艺。等戏班子到了巴塞罗那，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虐待，就一个人逃了出来，跑去当地的意大利领事馆求助，领事见他可怜，就替他买了回热那亚的船票，还给他一封写给热那亚长官的介绍信，请那里的人帮他回到父母身边去。可是，他的父母曾经狠心地将他卖掉，如果再回去不知道他父母会怎么对他？这个可怜的孩子全身伤痕累累，身体非常虚弱，而且看起来就是穷人家的孩子，但是却住的是二等舱，那是有钱人才坐得起的舱位。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。有人忍不住上前去和他搭话，他也不理别人，似乎非常仇视眼前所有的人，悲惨的命运已经使他的心灵受到伤害，他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。

有三个乘客一再坚持逗他说话，他才终于开了口。他说的是意大利语，但是还夹杂着法语和西班牙语，把自己的经历大略讲了一遍。这三个乘客不是意大利人，但是都听懂了他的话。也许是出于同情，也许是因为刚喝了酒，心情好，就给了他一些钱。还继续问了他一些事。这时候，有几个妇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，她们也听到了少年的经历，为了显示大方，她们故意拿了很多钱甩在桌子上，大声地说：“拿去，这些都是给你的，把这都拿去！”少年低声地向她们道了谢，然后把钱装进口袋里，苦闷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开心的笑容。然后，他回到了自己的床位上，放下床幔，躺在那里静静地计划以后的事。他想，有了这些钱，就可以好好地在船上吃上一顿了，要知道，这两年来，他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啊！等到了热那亚，他要为自己买一件新衣服，身上的这件实在太破了。剩下的钱，就带回家去，这样总比两手空空地回去见父母要好得多。他躺在床上，愉快地憧憬着未来。这时，那三个乘客正围坐在二等舱的一个桌子旁聊天。他们一边喝酒，一边聊着沿途中所经历的事情。提到意大利的时候，一个抱怨说意大利的旅馆不好，一个攻击那里的铁路交通。喝的酒越多，他们说的就越过分。把意大利说得一无是处。一个说他去意大利还不如去北极呢，意大利的人都是骗子和土匪。另一个人说意大利的官员根本就不识字，“愚昧的人民！”一个人说。“劣等的民族！”另一个接口道。

“强盗……”还有一个正准备说的时候，忽然一大把的银币和铜币像冰雹一样砸了下来，砸到他们的头上和肩膀上，硬币掉在桌子上和地板上，发出一阵可怕的声响来。三个乘客气极了，回过头正准备看时，一大把铜币又砸到他们的脸上。“拿走你们的臭钱！”少年站在那里生气地说，“我不要那些侮辱我们国家的人的钱！”

清扫烟囱的孩子

十一月一日

因为雪尔维姐姐的老师也想看一看《少年爱国者》，所以昨天下午我特意去给她送笔记本。雪尔维姐姐的学校就在我们学校附近，那是一所女子学校。我去的时候正碰上她们放学，同学们个个看起来兴高采烈的，那是因为从明天起接连有“万圣节”和“万灵节”两个节日，连着放两天假呢，所以大家当然高兴了。

我在那里看见了一件很让人感动的事：在学校旁边的一个街角里，一个脸上黑乎乎的小孩站在那里，低声哭泣着。有两个三年级女学生走了过去，问他：“怎么了？发生什么事了？能告诉我们吗？”

小孩没有说话，只是一个劲儿地哭。

“不哭了！告诉我们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？”女孩又问他。

小孩这才慢慢抬起头来，抽抽噎噎地告诉她们说，他丢了钱。原来他今天给人家清扫烟囱，一共赚了三十个铜币，但是没注意自己口袋里有个破洞，所以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漏掉了。他边说边把破洞给大家看。小孩又哭着说：“我不敢回去，师傅知道我把钱弄丢了，会打我的。”这时候，他的旁边已经围了好多学生，大家见他那么可怜，都安慰他。一个帽子上插着青羽的年龄大一些的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铜币，递给他说：“喏，拿去吧，我只有两个。”然后又回头对围观的同学说，“大家再为他凑凑吧。”

“我这里也有两个。”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掏出铜币说。

“你别着急，我们帮你想办法。”那个帽子上插青羽的女孩安慰小孩说。接着又转向人群说，“大家帮帮忙，肯定能凑够三十个。”

这时候，她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己的好朋友，就喊：“亚马里亚！璐迦！亚尼娜！你们身上都带钱了吗？拿出来帮帮他吧。”

“有呢”，许多女孩的身上都装着钱，那是父母给她们买花和作业本的钱。大家都纷纷把钱递给那个女孩。她把所有的钱都集拢起来，大声地数着：“一个，两个……十五个，才十五个，还不够。”这时候，恰巧来了一个像年轻老师模样的大女孩，她拿出十个铜币，大家都高兴地欢呼起来。“还差五个！”那个插青羽的女孩说。“五年级的女生来了！她们身上肯定带着钱。”一个女孩高兴地说。果然，一些五年级的女生走过来，听说了小男孩的事，就都拿出身上的钱，铜币集了很多了。不知不觉中，越来越多的女孩子聚集在那里。她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，鬈发上还系着鲜艳的丝带，将那个扫烟囱的小男孩围在中央。三十个铜币早就凑够了，还多出了许多。那些没带钱的小女孩，就钻进人群中，把一小束的鲜花送给小男孩作代替。

突然，学校的看门人出来，冲她们喊道：“校长先生来了！”大家一听，就像一群麻雀一样，向四面跑开了。这下，马路上只剩下那个扫烟囱的小男孩了，他高兴地擦着眼泪，手里攥着满满的一捧钱。在他的上衣纽孔里、口袋里、帽子上都塞满了花，有一些掉了下来，散落在他的脚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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